●许素芬

 近段时间，先生颈椎不适，我患了荨麻疹，孩子也闹肚子痛。去中医院就诊后，医生竟不约而同地采用了艾灸疗法，效果显著。自此，我们对这缕艾草的青烟，生出了特殊的“情愫”。只是医院艾灸一次花费不小，排队等候也动辄半日。于是，我和先生心有灵犀，双双上网采购回大量艾条。

 我们将艾灸时间默契地定在午饭后。这段时光完整且宁静——孩子在学校午餐，无人打扰。先生点燃艾条，示意我躺好。青烟袅袅，艾香弥漫，映衬着他专注的身影，构成一幅温馨的画面。灸毕，他又如常为我按摩起来。那熟悉的指压与温度，让我心头微漾，仿佛又触到了当年爱情的甜蜜。

 记忆倏然回到二十多年前。中专毕业后，我被分配到距县城四五十公里外一个偏僻小镇的乡村小学教书。或许是水土不服，或许是初入职场的紧张，从未胃痛的我，竟在半夜痛得辗转难眠。清晨起来，我捂着肚子，无精打采。同事兼好友舒见状，提起附近村里有位医生擅治胃病，并建议请熟悉路径的某位男老师带我去。

 放学后，坐在那位年轻男老师的摩托车后座，疼痛竟莫名减轻了几分。山风拂过，送来他身上特有的青春气息，他关切的询问更让我心跳悄然加速。那时，我心中藏着一个秘密：校长刚给我牵过红线，对象正是眼前这位据说“很有发展前途”、即将被镇教办提拔的老师。

 几天后，我的胃病仍未痊愈。晚归的他得知后，走进宿舍，对陪我的舒点点头，示意由他来帮我按摩，舒会意地退去。他轻轻卷起我的上衣下摆，在我肚脐上下左右约一掌宽处，用温热的手掌顺时针、逆时针各按摩了二十下。羞涩、紧张与痛楚，在他沉稳的指压下渐渐消散。我感激地抬眼望他，他腼腆一笑，一旁的舒也露出了然的微笑。

 爱情是什么？我想，或许就是对方身上的某些特质，悄然拨动你心弦，令人不由自主地牵挂。后来几次，只要听说我胃痛，他便主动前来为我按摩，每每能手到痛除。他那一次次耐心的按压，如无形的丝线，悄然拉近了两颗心的距离。不久，我便不顾母亲“嫁岗上，喝粥汤”的忧虑，义无反顾地成了他的新娘。

 婚后的日子，爱情的浓烈渐渐融于柴米油盐的平淡。生活偶有沉闷，唯有一件事始终如一：无论我头痛、背痛或是其他不适，先生总会伸出他的手，坚持不懈地为我按摩。这成了我们爱情最恒久温暖的底色。每一次疼痛在他手指按摩下消减，我们心中的情意便悄然加深一分。

 最严峻的考验，是婚后不久我遭遇的一场车祸。在市人民医院昏迷了近半个月，面容受损严重，几乎难以承受。先生顶住旁人“放弃治疗”的压力，日夜守护。出院后，他更是每天雷打不动地为我按摩半个多小时，尤其专注头部穴位。奇迹般地，我的身体竟在他的坚持下，一点点恢复过来。

 十年前，父亲的猝然离世几乎将我击垮，彻夜难眠。有同事建议我去精神科看看，先生坚决不肯。他默默翻找医书，为我煎煮安神的中药，在无数个难熬的夜晚，一遍遍按压我手腕内侧的神门穴、耳后的安眠穴，用他掌心的温度，一点点将我从崩溃的边缘拉回。

 一屋两人，艾烟缭绕，爱意就在这艾香中的按摩下静静流淌、弥散，何尝不是人间至深的温馨与浪漫？感动在心间满溢，我故意逗他：“为表谢意，小女子也给你按按吧？”“不用。”意料之中的回答，也是我喜欢的答案——他深知我找不准穴位，更没那份耐心。说完，他自己对着穴位灸了起来。

 我默默感受着艾灸的温热，感受着这二十多年来，被他细细密密藏进每一次推拿按压里的深情。心底暖流涌动，口中不禁轻轻哼唱起那首《爱是你我》：“爱是你的手，把我的伤痛抚摸；爱是用我的心，倾听你的忧伤欢乐……就算生活给我无尽的苦痛折磨，我还是觉得幸福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