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起,秋雨落,秋夜凉。瓦檐下,滴答,滴答,像古琴弹奏,似木鱼轻敲。这样秋雨霏霏的夜晚,最适宜读书。
随手翻阅床头书,翻在手里的恰好是白居易的《夜雨》:我有所念人,隔在远远乡。我有所感事,结在深深肠。乡远去不得,无日不瞻望。肠深解不得,无夕不思量……“远远乡”“深深肠”,朗朗上口,通俗易懂,哪怕是老翁妇孺或布衣白丁,听起来都毫不费力。一首诗从头到尾不刻意说情,却是字字含情,既有作者瞻望远乡、望眼欲穿的期盼,更有情恸深肠、昼夜伤怀的悲怆。究竟所感何事,究竟所念何人,竟致名满天下的诗魔白居易,有如此的万般愁思难排遣,寄情夜雨思伊人?
读罢《夜雨》,感慨万千,获益良多。未曾想,有着诗魔和诗王双料美誉的白居易,竟也有不为人知的悲欢离合。少年白居易与邻家女孩湘灵,曾经有过一段缠绵悱恻的爱恋故事。“娉婷十五胜天仙,白日嫦娥旱地莲”,湘灵是白居易年少苦读时的解语花。两人两情相悦,情投意合,据说“夜半来,天明去。来如春梦几多时?去似朝云无觅处”的诗句,就是郎情妾意的两人偷偷幽会时所作的诗歌。可惜命运多舛,湘灵与白居易迫于当时的门第观念,无法有情人终成眷属。为此,白居易直至三十七岁才无奈另娶杨氏结婚,而他心爱的女孩湘灵却是终生未嫁。在封建时代,他们以这样的方式与命运抗争,是何等的勇敢坚强啊!
掩卷长思,头脑中突然闪过张爱玲小说《红玫瑰白玫瑰》里红玫瑰的寓意:曾经拥有却无法再续前缘的心爱女子,是男人心口上的“朱砂痣”。一千多年前的少女湘灵,不就是白居易的“朱砂痣”吗?至高无上,永生不忘,却终留遗憾。
好多年前读《长恨歌》,心底就曾存有疑惑,若非是亲身经历过如此刻骨铭心的情殇,白居易怎么可能把唐杨的故事,写得那样的缠绵悱恻凄美绝响?又怎么能留下“在天愿做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的千古词曲。此时熟读《夜雨》,知悉了白居易与湘灵曾经的故事,方才恍然大悟,终能知其然,亦知其所以然了。“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实实地令人不胜唏嘘!
夜蒙蒙,雨霏霏,雨夜读《夜雨》,感触尤甚。雨夜入情境,深邃意远,夜雨寄真情,滴滴动心。(温丽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