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育兰
片片晚霞迎落日,行行倦鸟盼归巢。离家后的每一年年关岁末,无论身处何地,哪怕山海相隔,总会穷尽一切条件回家。前些年结婚后,回家变成回娘家,这件事仿佛和往常不一样了。和父母之间的羁绊突然变得有迹可循。
刚结婚那两年,每次临行前,我都要和母亲打一场“太极”,她将各种她觉得有用的东西推给我,我又以各种理由尽可能把这些我觉得用不着的东西挡回去。忆起朱自清《背影》里的:“我这样大年纪的人,难道还不能料理自己么?”多年后,才真正体味到他后一句话的酸涩:“我现在想想,那时真是太聪明了!”我的确是个不喜欢随身带很多东西的人,却不知从何时起,我开始在被塞得满满的后备箱里找到了具体的爱。
近几年,忙工作、忙家庭、忙孩子,回娘家的次数和时间越来越少,越来越短。母亲隔三差五就打电话问,周末有什么安排?假期回来否?我总推脱,孩子太小,工作太忙,诸多不便,电话那头片刻的沉默后传来的还是母亲安慰我、更是安慰自己的话语:“没事没事,等孩子再大一点就轻松了。”那日休假在家,和先生临时起意领着孩子启程回娘家,想给父母个惊喜。彼时母亲正在准备晚餐,很久没吃到熟悉的饭菜,循着香味走进厨房先拿起筷子尝了几口:“真好吃,妈,我上班总想着你的鲜嫩青菜呢!”父亲却愣了一下:“哎,我们都不知道你何时会回,青菜都留老了。”“没事儿,爸妈做的都爱吃,不在意吃啥!”假期结束时,母亲在车子和厨房间反复往返:“城里什么都要买,啥东西都贵,家里有的就带走吧!”于是乎,剥好放在冰箱里的板栗,刚摘下来的黄瓜,妹妹买的葡萄,门口菜园里的时蔬,家里的小零食,统统装进了后备箱,一边装车,还一边嘱咐,“要好好吃饭”。东西不一定是最值钱的,但一定是全世界最好的。
母亲今年的娘酒酿得格外好,大年初二回娘家时忘怀贪杯,转身看到父亲默默进厨房帮我灌好了一壶酒。少年时,不懂临行前塞进行囊里的牵挂,每次你觉得再也塞不进去时,他们总会有本事再找出点空隙,再腾出点地方,再装些东西。所有说不出口的关怀和不舍,以这种细微而朴素的方式,装进了后备箱这小小的空间里,化作了一份温暖的力量,而终不是负累。
人类的悲欢,在父母对子女的爱里是相通的。春节假期转眼即逝,返乡人开始收拾行装重回工作地,公公婆婆年前就早早先备好了几份“装箱礼包”,小姑子从广州带回一车拜年礼物,返程前的仪式,惯例是公公婆婆往后备箱不停地装着东西,让她惊呼下次回娘家要开个大巴车。“长辈牌”的后备箱,恨不得把整个家都塞进去,沉甸甸载满了依依不舍的亲情,连同家乡的味道一起温暖着离乡人的心。家人给的东西,多少带上点吧,离别的时候,他们也会开心一些,觉得自己的力气没有白费,仿佛还可以伴我们再多走一程。
后备箱再大,也装不下父母的爱,特别是在团圆的日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