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伟国

 丑牛行将去，寅虎快步临。可怜游子意，一片乡居心。冷风携冷雨，寸步不出门。清茶与旧卷，伴我度晨昏。

 一日夜里，箫声悦耳，心中好奇，循声探视。离家不远，便是松江，扁舟泊岸，灯映疏窗，悠悠寒水，泛着波光。箫声清越，意境苍茫，一曲听罢，似诉衷肠。见一老者，伫立船头，童颜鹤发，朗目星眸，衣服飘飘，身影摇摇，声如洪钟，直透心胸：“来者文风盛乎？君常行吟江畔，吾观察久矣。今晚相会，幸甚也哉！”问其尊姓，笑而不应。

 受邀登船，掀开竹帘：舱中一几一炉，几上一箫一壶，小凳两张，正正方方。明炉响炭，顿觉温暖。炉上小锅，何物最多？铺满银鱼，细口长躯。阵阵芳香，飘入鼻腔。不见油烟，令人惊叹。试问其方，妙用生姜，切成数片，涂抹锅沿；摊上河鲜，文火慢煎，依序翻鱼，用力徐徐；两面微赤，脱离锅壁，趁热装盘，口中流涎。啧啧一声，大功告成。

 主宾乐甚，开壶对饮。酒呈异香，韵味悠长。异香者，梅兰竹菊之香也。何以故？酿以梅兰竹菊之露也。佐之以鱼，风味特殊。骨酥肉鲜，胜在天然。酒过三杯，半醒半醉。老者拊掌大笑曰：“尘世沉浮，当如斯夫！”

 继而言曰：“每日清晨，少见行人。大黄渡口，解缆放舟。顺流而下，止于长山坝也。沿江有甘露亭、千年古镇、梅东桥、鱼子坝、刘皇唤渡、铜琶桥、元魁塔等景点。江上览胜，御风而行。系舟登岸，兴尽而返。春看百花秋赏月，夏纳凉风冬吟雪。红棉似火，柚花如霜，桃杏争艳，菜花鲜黄。古树生凉，荷塘飘香，竹林夜雨，叮叮当当。皓月当空，塔影朦胧，临风吹箫，潇洒从容。一湾沙滩，芒花如雪，白鹭翩翩，江水清澈。一年四季，风景不同。思古幽情，超越时空。回想当年，常见千帆，挤满江面，蔚为壮观。曾经盛景，烟消云散，繁华落尽，终归平淡。人生一世，亦复如是，倏忽如寄，转瞬即逝。盛衰荣辱，譬如朝露，贵贱贫富，皆为尘土。请君遥看，阴那山峦，五指峰下，灵光寺前，千年柏树，经风历雨，一死一生，一枯一荣。何为生？何为死？不知生，焉知死。生死荣枯，循环往复。生死事大，无常迅速。呜呼！生死苦海，筏在何处？百劫千生，几人能悟！”

 兴酣处，老者吹箫，何其逍遥。我紧随其后，和词一首。何以乐开怀，情寄《归去来》，何以名冠之，题曰《故园》兮：

 晨起凭栏南眺，山似龙夭矫。光影斑斓云烟绕。神仙处，信难找。

 红日悠悠照，轻舟荡，雾蒸缥缈。回头试问青青草：平生意，可知晓？

 曲终夜静，击掌约定：吾且归去，天明再聚，寻兰访芷，坐看云起，倚松卧石，思接八极，啸傲山水，吟诗咏志！

 归家即醉，和衣而睡。迷糊之中，飘来歌声：

 天地苍茫兮一沙鸥，

 时人不识兮我独游。

 驰目骋怀兮山水绿，

 放浪形骸兮无所求。

 高歌一曲兮惊飞鸟，

 任由轻舟兮逐波流。

 栖身何处兮凭谁问，

 松门竹篱兮白云留。

 君为知音兮缘未了，

 寄迹红尘兮度春秋。

 今日一别兮几时见，

 江湖相忘兮两悠悠。

 歌声幽远空灵，我亦由眠转醒。窗外雨潺潺，天气犹深寒。先前所遇者，恬然一梦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