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英咀华 致敬学人 ——我与《梅县三村》(陈志华、李秋香著)的缘分 2025年07月25日  

□姚若行

 5月27日晚,清华大学建筑学院罗德胤教授在返梅公干之余,携清华大学建筑设计研究院程志明先生、中铁广投“百千万工程”梅州指挥部姚凯凯先生,造访梅州市古民居研究会,就梅州有关古城、古镇和传统村落的保护修缮话题,与研究会同仁进行交流,并回忆10余年前彼此结缘的点滴。

 其间,我主动询问起罗德胤教授1996年冬跟随其老师陈志华教授参与梅县侨乡村调研的往事。罗教授接过我递上的《梅县三村》(清华大学出版社,2007年5月),一边翻一边给我们讲述。

 这里按下不表,且由我细细道来。2023年秋,当我开始从事梅州传统建筑研究时,便与《梅县三村》结下了不解之缘。

 老友借书,更惜阅读机会

 某日,老友、城市规划专家钟韶英先生来访。他掏出三本书递给我,郑重其事地说这不是“赠”而是“借”,因为每一本他仅有一册。借书带来的紧迫感,促使我更快捷、更专注、更珍惜阅读机会。三本书中,《梅县三村》以其独特的装帧设计和呈现手法吸引了我。

 粗略翻阅,我了解到这本书由清华大学建筑学院教授陈志华、高级工程师李秋香合著,调研时间是1996年冬天,研究对象为梅州市梅县区南口镇侨乡村,具体地点是寺前排、高田和塘肚三个自然村,参与者是以清华大学建筑学院师生为主的8人团队。他们住在镇上,工作在田野之间,与农民促膝长谈,了解客家的历史、人文和家族的迁徙衍播情况,还不辞辛劳测量、拓印、制图、记录、查询、提炼、整合,深入剖析“村落建筑”的典型形制,进而以“图版”的模式呈现村落总图、居住建筑、教育建筑、商业建筑、拓片等五项内容。

 书中呈现的梅县侨乡村三座自然村,以“围龙屋”为核心建筑形制,通过矩形四合院与前部半月形池塘和后部半月形围龙的巧妙组合,构建出兼具实用性与象征意义的居住空间。建筑布局中,禾坪、池塘与围龙屋堂横屋构成的主体建筑有机呼应,暗含风水哲学;祖堂作为家族精神核心的位置设计,凸显客家人聚族而居、祠宅合一的血缘纽带与宗族组织特征。这种“天人合一”的营造智慧,既是对自然山水的敬畏,又体现对家族凝聚力的追求。透过建筑形制,可见客家迁徙文化的深层肌理。围龙屋从早期大家族共居的“百户同堂”,到后期分化为小家庭独立院落的演变,折射出社会结构变迁与经济模式转型的双重轨迹。书中特别强调的“竹声蕉影的村落”意象,既是对田园牧歌式生活的诗意描摹,又暗含客家人“发迹海外、心系故乡”的精神内核——侨乡建筑中大量出现的中西合璧装饰,正是这种文化双重性的物质见证。可以说,该书是客家研究的经典著作,也是中国乡土建筑与华侨史研究的重要文献。

 网上淘书,愈觉此书珍贵

 《梅县三村》看完需还,但于我而言,工作中还会经常用到它。为此,我通过各种渠道打听此书:在梅州市剑英图书馆发现馆内有此书,但仅存三册,系统显示属“不外借”范畴;走访多家旧书店,均未找到;后来经人提醒,“逛”了网上旧书店,居然有图有真相,不单“品种”繁多,价格也多种多样。于是,果断下单淘了一本,保存尚可,价钱是当年78元定价的3倍。

 此后,每每有人来访,但凡谈到客家传统建筑,我都要拿出《梅县三村》与客人分享。不少人都表示知道这本书,有的朋友家里还藏有此书,甚至有朋友当年曾经参与过衔接工作,他们均表示此书价值很高,值得收藏并作为工具书。有的朋友写相关文章时,还常常借鉴或引用书中的资料。

 书好不好,作者说了不一定算,读者看了用了说好,那才是真的好。无论从哪个角度,《梅县三村》都可被奉为研究客家传统建筑的圭臬。

 2024年5月初,清华大学美术学院周浩明教授携嘉应学院美术学院副院长杨帅造访梅州市古民居研究会。在梅期间,我还陪同周浩明教授前往大埔花萼楼、百侯古村落考察。途中曾就《梅县三村》向周教授请教,他说并不知道有这本书。但当他了解到是陈志华教授的著作时,瞬间兴趣大增。他告诉我,陈志华教授算是他的老师,虽然没有直接教过他,但常常以他为榜样。陈教授出版的某部著作,他上课经常会引用,对那本书的熟悉程度几乎可以用“滚瓜烂熟”来形容。

 此外,他还告诉我,陈志华教授是改革开放后国内最早开始乡土建筑调查和研究的学者之一,而且成果颇丰,先后出版《楠溪江中游乡土建筑》《诸葛村乡土建筑》《婺源乡土建筑》《关麓村乡土建筑》等专著,影响深远。

 别致绘图,尽显学人匠心

 书接第一章。话说罗德胤教授一边翻阅《梅县三村》,一边深情谈起当年调研之事。他告诉我们,当时调研详情,被一位叫成砚的同学写成《梅县六记》,收录在《梅县三村》中。翻看文章,其文笔流畅、细腻温润,读来让人兴趣盎然。如:“在那里的每一天都是新鲜的,心中充实得几乎没有想家的空间,至今闭上眼睛,梦中会有围龙屋的白墙灰瓦,客家人的淳朴笑容,山谷间的鸟啭莺啼,和那一簇簇挺拔的凤尾竹,一片片茂盛的芭蕉林。”又如:“再见了,美丽的乡村!再见了,可爱的乡亲!告别了梅县,我们的工作还在继续——为了回报那份深情,我们创纪录地完成了一张将近五米长的全村总平面图。”

 罗教授没有过多回忆当年的细节,但告诉我们三件事:一是他本人正是因为深度参与此次调研,从此走上了研究传统村落和建筑的道路。二是在那张五米长的总平面图中,学生们把每一位参与调研者名字中的一个字完美嵌入测绘图的稻田中,如“罗”“欣”“杨”“仲”等,如果不是罗教授指出来,我们根本无从发现,或许永远也不会有人知道,因为看起来毫无违和感。三是2022年1月陈志华教授去世后,他的学生们发起给他写了一本纪念文章集。参加文章撰写的人,年龄从30岁到90岁不等,可见这位德才双馨的老人,影响和带动了多少后起之秀。

 “谚语”有疵,提出个人管见

 罗教授的到来,触发我想写点与《梅县三村》关联的文字。因为它像一座灯塔,照亮我前行的方向;它又像我从未谋面的老师,始终在指导着我。因此才有上述文字。

 也由此,我想起书中引用过一句客家谚语——“陈横、黄精、潘哦哆”,或有瑕疵。尽管时过境迁、物是人非,觉得有必要提出来,以期抛砖引玉。书中提到清末民初南口三村潘氏和南口东面、围龙冈北的圩冈下村(今名益昌村)的陈姓之间,有过跨越数十年的械斗一事。文中引用谚语“陈横、黄精、潘哦哆”,即指陈姓人凶蛮,黄姓人精明,而潘姓人则多游手好闲的纨绔子弟。我在写本文时,先后向多名客家文史研究者请教,他们各自查阅资料,询问有关乡贤,忙活了整整一天,初步得出以下两点不同看法,供相关人士参考:

 一是关于陈、潘械斗,主要是与“龙塘陈”斗,而书里写是与“圩下陈”(今益昌村)争斗,恐有出入。“圩下陈”与潘姓杂居而处,无法区分界线,彼此无法防范。“龙塘陈”为了防范潘姓人进攻,在村东河边建了一座独立的炮楼,至今还在。此外,关于潘姓去兴宁请的外援,不是外姓人,而是敢打敢闯的兴宁潘氏宗亲。“梅县潘”本来就是“兴宁潘”迁来的,相当于回本家请帮手。

 二是谚语原话或为“陈蛮、黄精、潘饿哆”。其中,原文中的“陈横”与“陈蛮”意思差不多,但前者不符合客家话习惯,只是二者在客家话中的发音类似,有可能当年调研时记录有偏差。关于“饿哆”,有三层意思,一则用刘备的儿子阿斗来形容啥都不懂,软弱无能,烂泥扶不上墙的人;二则说姓潘的不敢斗狠,但逞有钱请外援。三则“饿哆”(客家方言拼音ngog5 dog5;国际音标ηok7 tok7)意指无能,不中用,而当年记作“哦哆”,可能是声音相近罢。上述,仅为不成熟之管见。

 言归正传!我相信《梅县三村》给我带来的缘分还将延续,从而产生新的链接。

 谨以此文致敬以陈志华教授为代表的杰出建筑思想家、教育家、设计师们!

 (作者系梅州市古民居研究会执行会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