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尚荣 小时候,我多少次在梦中,与山外的世界只有一山之隔,却怎么也越不过去。
高山上淌下许多山泉细流,在山下化为一条小溪,继续蜿蜒流淌在群山间。在一处深山谷,小溪滋养着零星点缀的十几座土楼居民,成为这座村庄的母亲河。
一条丝带般的山路,翻过几座山,越过几条溪流,被碧空中的老鹰发现时,如一条韧劲十足的小蛇在山林间穿行。若不是这山路吸引,老鹰或许不会这样每日盘桓不去。陌生人初次来到这座小村庄,起初只感觉山越走越深,后来便觉得心越走越慌,待已萌生原路返回的退意时,竟发现村庄映入了眼帘。
这座村庄也曾烟火鼎盛。每家每户的房顶上,一日三餐准时升起袅袅炊烟,发给孩童们回家的信号。只要看见炊烟,便知道,若再迟些回家,阿婆就要站在老屋门口向整个村庄呼喊自己的名字了。即便如此,村里也仍然每天重复上演着同样的剧情,阿婆站在门口,把双手合拢成喇叭状围在嘴边,竭尽力气呼喊自家孩童回家。这家呼完那家喊,声浪此起彼伏……
尽管这袅袅升起的炊烟不是古代的狼烟,但它却给童年留下深刻的烙印。尽管那呼喊声里时常略带责备的语气,却终于在许多年后成为孩子们对祖母和母亲最温暖的回忆。
在城市化的进程中,小山村的炊烟逐渐消散,呼喊声逐渐远去。进城务工的风气吹进深山,青年们的意气扬起,让他们按捺不住要出门远行的心。于是,村里青壮年走了,留下了老人和儿童。后来,青壮年回来带走了留守村庄的孩童,带走了留守村庄的老人。那些被遗忘在村里的空房子,颇似旧时土楼厅堂的房梁上,燕子飞去后留下的“空巢”,历经数年无人打理,以至在雷电大作、雨水倾盆的夜里倒塌。
我时常回到村庄,躺在荒芜的田地边那块巨石上,仰面朝天。小时候,无忧无虑的我是热爱大山的,在上学的年纪,老师曾告诉我们,我们生活的这片土地属于原中央苏区,作出过重要的不可替代的贡献,是一片闪耀着红色光芒的土地。许多年前,迫切要离开这层峦叠嶂,要到山外的世界出人头地,许多年后,想回却已回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