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月

 肖明均最怕的就是年底，每到年关，一波一波的工人来到他的办公室，一个个叫苦不迭，都想结清工钱回家过年。他想躲起来，但公司事情一大堆，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

 现在的农民工越来越难对付了，再难也要对付。肖明均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秘书说。

 肖明均忘了自己也是从农民工起家的。

 秘书没说什么，说了也白说。秘书太了解肖总了，肖总就像田里的泥鳅，滑着呢！

 肖明均正挖空心思想着如何对付农民工，手机不合时宜响了起来，一看是老母亲的电话，他不敢怠慢，赶紧接听，老母亲一开口就在电话里哭开了，均啊，你爸心脏病又患了，你快回来吧。

 肖明均再狡猾也不会骗父母，他没有像很多时候一样，明明在办公室，却跟别人说出差了，明明账上还很多现金，却向工人说资金周转困难。孝顺父母是做人的起码素质，肖明均这点不糊涂。

 肖明均交代秘书无论如何要拖住工人工资，能拖一天就节省一天的利息。

 肖明均马不停蹄驱车回到两百公里外的老家，父亲大人躺在床上，脸色黯淡，神情痛苦。

 肖明均马上联系人民医院的医生，准备送父亲去医院住院。

 父亲窸窸窣窣从枕头底下拿出一捆钱，交给肖明均。

 肖明均看到，都是50元的，有二十几张。他不知父亲葫芦里卖的啥药。

 这是你爸的心病。母亲说。接着讲了一件二十多年前的故事。

 那天，你爸去县城商场购买东西，付了一张50元的票子，收款员用收款机一过，被告知那张50元是假币，收款员说要没收假币。当时50元对我们家来说不是小数目，你爸也想不起来什么时候收到的假币，一听说要没收，眼泪都快出来了，赶紧说怎么可能，让我再看看。说完一把夺过假币，飞跑出商场。商场是不敢再去了，回到镇里的集市，你爸一直想着如何把这钱用出去，在街上转了一圈，看到一个农民正在卖鸡仔，家里正需要买鸡仔喂养。卖鸡仔的农民60多岁的样子，一看就是老实巴交的人。你爸挑了二十个鸡仔，掏出那张50元递过去，农民看都没看，将50元装进口袋，再找回20元。你爸回来就后悔了，总是叨叨，我这是造孽啊！此后你爸每次去集市，都想找到那个人，还回50元。但一直再没见过那人，你爸就每年存一张50元，希望有朝一日能还回那人。

 爸，不就是五十块钱，至于吗？都二十多年了，谁还记得啊？

 我记得，我一直记在心上。父亲指着自己的胸口，喃喃说，它就像一根刺，经常刺得我心疼！儿啊，做事不能让自己老了不安啊！

 肖明均终于明白了父亲的心结，紧紧握着父亲的手，双眼，渐渐模糊。

 回到公司，肖明均叫来秘书，通知下去，结清所有工人欠款。

 肖总吃错药了？秘书心里说。像是第一次认识他，疑惑是否听错。

 愣着干嘛，还不快去！肖明均吼了一声。秘书确认肖总没吃药，更没吃错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