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向红

 85岁的英婆，病了一场之后，身体弱了一些，变得健忘了，耳朵也更聋了，但不改她喜欢热闹、乐观的性格特点。我很少看她有戚然之态，经常都是露齿的笑脸伴随说话声，向你滔滔不绝地讲着过往快乐的岁月，分享今天的欢喜。

 英婆的乐观来自她的勤劳。拾柴、煮饭、浇菜是她每天的家务活，她一有空就到大路边、田地里拾柴火，所以家门口和整个厨房，堆满了柴草，只留水缸通向灶台到门口的路，她常说，“天晴拾柴天雨用”，她一直用不惯煤气炉、电饭锅之类的东西，所以她是旧时代生活习惯的唯一保持者。一日三餐她是从不含糊的，每次都慢悠悠地生火做饭，经常比普通人家的饭点晚一两个小时。饭好了，端着大碗的饭菜走着吃，到附近有人气的地方说说话，有时候也会有同龄的老嫂子来看她，她就在老屋小门口坐着吃饭，两人大声说着听不太清楚的话，一起待着，很满足的样子。

 一日，正在老屋专心洗菜的我，听到“哒哒哒”的凉鞋擦地的声音，知道是英婆来找我说话了。抬头一看，英婆满脸皱纹的脸正对我微微笑，她说：“阿红啊，我知道你喜欢艾草，我的菜地里长有很多，随便你去摘，去吧。”“哦，好好。多谢英婆！”她见我不动身，就说：“要么？要就我去摘来给你带到城里去吃。”说完就要去摘给我。我想怎么方便让她老人家去摘呢，于是赶紧放下手头的活，随她来到门口塘边属于她家的一小块菜地。呵呵，这菜地很有特色，菜和杂草挤在一起，长得密密麻麻，有苦脉、香脉、野葱、韭菜、油菜等等，还有车前草和酢浆草见缝插针地长着，顽强的三叶草也挤在中间，并用它的小藤蔓不断向外延伸着，给菜地边铺上绵绵的绿地毯。至于婆婆极力推荐的几棵艾，也挤在菜和草丛间，是隔年生的老茎上长了一些嫩叶，这在到处都生机勃勃的春天里，并不稀罕。因为老人没有力气或忘了翻锄菜地，种菜时只用小小的锄子挖个小穴塞进去，也忘了什么时候该种什么菜，又未施肥，一把勺子就一直放在塘沿，来了就浇两勺水，她的菜都比人家的矮一截，小一圈。她印象中长满水灵灵艾草的菜地里，其他正经菜都如野菜一般了。她还热情地指着说：“你看，那不是很多艾么？摘吧，随便你摘，农村里要小菜容易得很。”“好好好。”我收了她的心意，摘了艾菜，也帮她拔了一些草。人老了，曾经记得一屋小孩子生日的英婆也慢慢荒疏了自己的劳动能力。

 忙活完了，她又凑到我洗菜的地方站着看我洗菜，又说起她年轻时两妯娌负责生产队称谷算账的光荣历史，叨叨地说队上某某对她们说，“没想到两个妇道人家竟然打算盘打得那么溜”，“呵呵，竟然小看我们。妇人家就不可以有文化么？是吧！”我笑着点头，并对她竖起大拇指，英婆高兴极了。大概年轻时的故事，都是留给年老的时候咀嚼的吧！

 我看见她今天的衣服扣子上拴着一根粗粗的布绳，另一端伸进口袋里，就笑着指她的绳子问是什么宝贝。英婆说：“好东西哦，你猜猜。”“是锁匙吧。”“不是哦。真是宝贝哦，可以买猪肉的哦。” 我摇头说：“猜不出。”只见她嘿嘿地笑着，毫不掩饰地循着绳子，把藏在口袋里的东西拖出来，原来是一个小布袋，掰开一点袋口，是一小叠钱，红的绿的都有。“哈哈哈！”我们两个人都笑了。“这是我儿子给我买猪肉的钱，每天半斤。儿子说‘你还吃得下就不会有什么事，不要俭，吃完了还有’。我懵懂，记性不好，怕用钱时找不到，就拴在身上了，保险。”英婆很满足很高兴地讲着，与我一起分享她简单而幸福的生活。

 人老了，故土难离，年轻人又因工作不可能回来，唯愿山里原生态的山水能厚养侍弄了这片土地一辈子的老人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