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严丽婷上夜班去了。夜深了，来王霏娜家里搓麻将的人陆续散去，罗天成见她房门关得紧紧的，过去刚要敲门，房门却吱呀一声开了，只见那个秃头男人用手搭着王霏娜的肩膀从里面出来。王霏娜见到罗天成并没有露出慌乱的样子，先是扭头看下旁边的那个秃头男人，然后若无其事地介绍说，这是豪哥，咱们要到外面吃宵夜去。

 罗天成愣在那里，望着他俩亲亲密密一起出去的样子，心里如同吃了枚青杏，泛起酸溜溜的感觉。

 在深夜里，他经常听到王霏娜与秃头男人从对面传来的淫荡浪笑声。每当听到那种声音后，罗天成往往被折磨得彻夜难眠。王霏娜不仅对他变得愈来愈冷淡，较之往日仿佛判若两人。一天中午，他与严丽婷正在吃午饭，王霏娜过来说房租的事情，说你们上次交的半年房租今天到期了，还要继续租的话，先把下半年的交了吧。严丽婷看看日历，才想起交房租的事，但就是没想到她会催得那么早，自己一点准备都没有。除去平时日常开支，她的工资基本用完，哪还有钱交房租。严丽婷心里着急，对王霏娜说，能否缓几天，等我领了工资马上交。王霏娜不满地瞟了瞟他俩几眼，嘴上虽然没说什么，带着很不高兴的神情走了。

 王霏娜过来催交房租的第二天早上，罗天成又接到老母亲从老家打来的电话，说父亲一早起来去割鱼草时，不慎掉进沟渠里摔成重伤，刚刚被镇卫生院的救护车送到县人民医院。罗天成与妻子严丽婷急急忙忙赶到医院。医生说老人家身体其他部位倒没有什么大碍，只是双膝骨折严重，要实施接骨手术。手术需要一笔费用，罗天成碍于面子不敢向亲朋好友借，无奈之下，严丽婷咬咬牙向娘家借了一笔钱，再把用于日常生活开支的几百元钱也凑上，支付了医院的医疗费用。

 自从罗天成从单位下岗后，严丽婷更加忙碌了，加之公公摔成骨折住院需要有人照顾，这些让本来就经常失眠的严丽婷心力交瘁，显得更加消瘦和憔悴。

 有时严丽婷想想自己的命也是够苦的。打从嫁给罗天成后，她压根儿就没过上一天舒坦日子。罗天成还在县水泥厂上班的那些年，他除了在单位按部就班上班外，回到家里不是打开电视看肥皂剧，就是捡起他那所谓的玄学破书，百无聊赖等饭吃，家里的大小事儿都要由她去张罗。日子虽然过得清苦，可她没有怨言。连小学都没毕业的严丽婷，之所以当初会主动追求他，是因为看上罗天成儒雅的书生气质、憨厚老实的农村人性格，觉得自己终身足以托付给这个男人。结婚这么多年了，她事事都顺着他，虽然中间也发生过几次婚姻危机，但总算把日子凑合着过下来了。可这半年来，每当她看到罗天成整天窝在家里的样子，心里很不是滋味，想想今后愈来愈艰难的日子，她仿佛感到无边无际的黑夜向她袭来，又好似自己站在下面是万丈深渊的悬崖上，随时都会有掉下去的危险。她看到与自已年龄相仿的好多人有房有车，日子过得挺滋润，就连农村老家的庄稼人都毫不费力在县城买了房子。与他们相比起来，他们全家就像一只在路上慢慢爬行的蜗牛，随时都会被匆匆赶路的人踩死。

 接连几天，严丽婷老是感到头晕眼花的。那天傍晚，她本来想在床上躺会儿休息一下，可想到躺在医院病床上的公公和在那里服侍的罗天成，便强打起精神做好晚饭准备送往医院。临出门时看到天空下着牛毛般的小雨，她便穿上雨衣骑着自行车往医院赶，这时县城马路上的灯光已经亮了起来，橘红色的光晕透过天空飘落下来的雨丝，投在湿漉漉的街面上显得光怪陆离。她使劲蹬着自行车往医院方向赶，渐渐地感到视线有点模糊，前面似有一堵高大的墙挡在那里，上边有一排红灯在不停闪烁，她下意识揉揉眼晴看看，那堵墙和红灯却又不见了，前面仍然是笔直的一条街道。赶着赶着，没过多久，她仿佛又看到那堵墙和红灯，然后又好像不见了，这样重复了几次，尔后她在脑中朦朦胧胧感到满街都是围墙和红灯，又蓦地一片漆黑，自己好像从空中飘落下去，然后她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此时的罗天成在医院药房窗口给父亲取完药后，正要转身离开，一辆救护车戛然停在医院门口侧旁，几位穿戴白色衣帽的医务人员，把一位病人从车上抬到担架上来，其中的一位吩咐另一位说，要想办法找到患者的家属过来，看样子要马上动手术。

 医务人员把担架从外面推进来，罗天成不知躺在上面的是谁。他有点好奇地走过去看看，这一看倒吸了一口凉气，竟然是妻子严丽婷！他上前急忙挽住担架旁的铁架，对医护人员说，我是她丈夫，她咋的啦？！其中一位医护人员停下脚步睇了睇他，尔后以责备的口气对他说，你是她老公啊，老婆昏倒在马路上还蒙查查的，要不是有人打120电话，她这条命恐怕就没了。送入急诊室，那个戴眼镜的医生经初步判断后，刷刷刷看了几张检验单，然后搁在罗天成面前，对他说，你老婆是内伤，有点严重，有脑出血现象。停了几秒钟，医生又说，你去把费用交了吧，先去做检查，还要尽快做手术的。

 罗天成手里攥着检验单从急诊室出来，一时不知所措，翻出钱包看看里面只剩下二百多块钱，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他极力抑制住不安的心，迫使自己在候诊厅里的凳子上坐下来，焦急地望望外面仍淅淅沥沥下着的雨。

 这时医护人员过来催他交钱了。在这关键时刻，罗天成咬咬牙、有种要豁出去的样子，掏出手机从里面快速翻看联系人员名单，并根据里面那些人平时与自己交往的熟悉程度，一个个打过去，电话打通，当对方明白罗天成借钱的来意后，不是说炒股做生意什么的把钱投进去了，就是推却说自己最近也有点困难，实在不好意思了。最终，除了几位亲戚在手机上各转来几百块钱、还有发小阿黑转来一千块钱外，凑合起来也远远不够交医院的治疗费用。

 这时医护人员又过来通知罗天成，说严丽婷从CT拍片检查出脑颅骨破裂出血，需要马上动手术，要他尽快去收费处把那一万块钱交了。这时，异常焦急的罗天成想到了王霏娜，心想念在他俩曾相好过的分上，兴许会帮上一把的。电话打通后，那边的王霏娜说，自己最近手头上也挺紧张，打麻将也老是输，不好意思了呵。她本来还想说点什么，罗天成却听到从那边传来男人催她的声音。然后她把电话挂了。

 （未完待续）

 ●冷月桥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