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复的不堪风雨 ——另类解读《浮生六记》 2020年01月03日  

  ●李庆林

 出生于清乾隆二十八年(1763年)的沈复,自小家境良好,在苏州养成了喜好闲游吟曲的习性。他12岁那年,与他舅舅陈心余的女儿陈芸互有爱意,两家就定了亲。岁月流转,沈复17岁时迎娶了表姐陈芸,此时的陈芸刚刚18岁。至此,他喜欢称妻子“芸娘”,并在多年后芸娘病逝之际,痛心疾首地写了自传体随笔集《浮生六记》。以至于更多年后,林语堂先生读到《浮生六记》时,激动地将芸娘与《秋灯琐记》中的秋芙并称为“中国古代两个最可爱的女人”。

 沈复的舅舅陈心余早在芸娘4岁时就病故了,这使得芸娘自小遭遇家境贫寒。渐渐长大的她靠刺绣养活寡母和弟弟,还供弟弟读书。因此,芸娘与沈复各自的童年早期,有着迥然不同的家庭背景。在芸娘小小年纪就懂得为生计辛苦做活的同时,沈复却整天花前月下吟风弄月。

 我在多年前读到《浮生六记》时,喜欢其中的卷一“闺房记乐”。但随着我年龄增大,我再阅读此书时,注意力则偏重于卷三“坎坷记愁”。我还由此更为细致地想:沈复与芸娘结合后的坎坷动荡究竟是何原因?慢慢地,我想明白了,这当中最关键的因素在于沈复实则是个不堪风雨的男人。用当下流行的说法,沈复的生存能力很低下,他缺乏一技之长。打小多少有些纨绔,整天鸟语花香花花草草的,怎堪成家后面临的诸多困境?当然,沈复本人在书中也很坦诚,细述了生活中的种种变故与尴尬。

 他与芸娘婚后,芸娘自以为从此嫁入殷实之家,不必再为柴米油盐发愁,可以成天与丈夫吟诗诵赋。二人又因性情中均喜好自由自在不受约束,还喜欢到处旅游,旅途中广交朋友。尤其他们结识浙江歌妓温冷香的女儿憨园,芸娘又有意并极力想促成将憨园许给沈复做妾。这不但有悖伦常,还在沈复父母眼里很有伤风化。所以沈复的父母知晓后大为光火,夫妻二人被双双逐出家门。

 这是他们第一次被驱逐出家庭,同时也迈向了“坎坷记愁”的第一步。此时的他们还算不得穷人,加上个别亲戚朋友资助,二人仍能追求“沧浪亭畔、萧爽楼中的烟火神仙日子”。这期间,作为结发妻子,芸娘确实不该过于纵容沈复的“游历浪子”习性。她应时时告诫丈夫:你必须承担起责任,必须为这个家多想办法做事挣钱,哪怕设个小摊,小本经营,也可自食其力。恰恰相反,芸娘似乎已被沈复同化,宁愿共赴那种缺乏责任心的浪漫随性。

 第二次被赶出家门时,他们的女儿青君已14岁,并早早说好一门亲嫁了过去。儿子逢森年纪尚小,但也已托人作保被推荐到店铺学做生意。此时的芸娘重病缠身,只好投奔她儿时的发小寄居于锡山。最令人难以接受的是,正当他们“无计无着,衣敝履身”时,仍四处找朋友借钱,预备游历“虞山之胜”。夫妻二人在锡山朋友家中绞尽脑汁,想出让沈复去靖江找其姐夫借钱。沈复便长途奔波赶往靖江。途中坐船时,沈复的鞋袜被淤泥湿透,他借来炭火烘烤,烤着烤着他睡着了,醒后发现袜子被烧坏大半。基于此,我想:这样一个不着四六的沈复,怎堪风雨曲折?

 此番之行,沈复借得番银二十两。恰逢芸娘来信表明已不太好意思继续寄居锡山。沈复又去了邗江盐署,谋得代写文书一职,并租了两间房,接芸娘来住。不过数月,盐署裁减,沈复被裁员,继续失业。祸不单行,不久之时,芸娘灯枯油干病故了。沈复伤心欲绝,只能空叹:“孤灯一盏,举目无亲,两手空拳,寸心欲碎。”他又找朋友借了十两银子,安排了芸娘的后事。

 之后他果真空空如也了,准备去深山像传说中赤松子那样超然世外。这下连已然嫁人的女儿都看不过眼了,劝他现实一些,毕竟还有年长的奶奶需要沈复去尽孝,以及年幼的弟弟尚未成人。由此可见,沈复一向不懂男人最起码的责任心,非常自私。他继续漫无目的四处漂泊,直到有一天,女儿托人带话给他:弟弟逢森已于某年四月夭亡。继而,沈复真正意义上“孤灯一盏”了。他仍不忘去四处浪迹,寻找朋友谈笑风生。他在芸娘临终前,曾誓言不再婚娶。但他浪迹到潼关时,仍不甘寂寞,接受了朋友琢堂送给他的一个妾室。此时的沈复46岁。

 合上《浮生六记》,回眸端望,沈复出身“衣冠之家”,既非秀才举子,也非操文为业之人,怎堪风雨?怎有担当?怎能养家糊口?因此,《浮生六记》应作为忏悔书,引以为戒!